十八

文/杨少

天公既然作美,我就临时决定带芊樱走一趟白云山,也算是到广州最高处鸟瞰一下广州吧。我有意识选择骑到黄婆洞水库那处上山,不走百步梯和云台,尽量避开熟人。

山脚下存好单车,我就和芊樱不紧不慢地上山。那时爬白云山不用买路费,先要经过黄婆洞水库才开始蹬台阶上山。

走过黄婆洞水库时,我随口问芊樱家里有没有养观赏鱼。她告诉我家里养金鱼,什么狮头、鹅头、绒球头之类的品种,她从小就喜欢看金鱼那种憨态可鞠,或风雅迷人的富贵体态。我告诉她我喜欢热带鱼,因为广州的气候适合养热带鱼。

那时我家里没有养观赏鱼的条件,我就只有经常去观赏鱼档“蹭看”。金鱼的欣赏角度一般是上往下看,而热带鱼则是由侧面才能欣赏到各款热带鱼的千姿百态,鱼缸的布景如果足够讲究,结合卤素灯的映照,一副动静结合有序的生动画面绝对让人心境舒畅。

看着芊樱疑惑不解的目光,我告诉她一般养热带鱼布置缸时喜欢做一些人工景观,缸底铺设砂石沉木水草,这样的热带鱼缸才有精致的画面感。

最经济实惠的热带鱼一般是灯鱼类。现在市面公认性价比最高的是“唐鱼”,这种体形圆实,色彩斑斓的小型观赏灯鱼最大的特点就是适应力强,是最好的闯缸鱼——新鱼缸里建立稳定生态环境的最佳选择。这款唐鱼的另一个名字叫“白云山鱼”,最早就在这黄婆洞水库附近的山溪发现后培育的,所以命名为白云山鱼,英文名就是以“白云山鱼”的中文发音直接命名的。那一下我突然有种很可笑的自豪感了,原来我们的白云山除了沙河粉,白云猪手外,还有一样这么有名气的东西。

芊樱饶有兴趣地听着我闲扯,突然眉头微微轻皱,四周环顾了一下。我即时会意,告诉她这是石楠花的味道,边说边指着水库旁边的一排林荫茂密的绿化树示意。

看着芊樱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我有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松了一口气。这种夏天开花的石楠树,让我总有一种阴阴湿湿的不舒服感觉,因为那些花带着很熟悉的邪恶气味(至少当时是这么觉得)。

以前高中时期班里组织来这郊游,记得不少男同学脸上都不自觉出现一丝会意的尴尬,女生反倒若无其事。当时也让我想起初中时,同样偶尔会在同桌女生身上嗅到一丝奇异的气味,不好闻但不会表示出反感,当时完全不知道这气味的来源。很多年后久经了人事,才恍然错怪了同桌。那时我心目中的女同学,就应该像满池的荷花初放,吸引人的不仅仅是已露的尖尖角,娇嫩的花骨朵,更有淡雅素洁的气质和亭亭玉立的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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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我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开始发木,思维凌乱无序,于是停下来看着夏青,她也有点呆滞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俩面对面蜷在各自的薄被里,互相传染着的浓浓倦意使得我俩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但仍是不舍得闭上,强打着精神静静地看着对方,牵着对方的手不愿意放开......

我终于还是抵挡不住源源不断袭上来的睡意,控制不住地缓缓地进入了睡眠。在我脑袋还处在现实与神游的瞬间之际,我甚至突然想到我此刻似乎还有一件事未做。待我又本能地强行运行着大脑来反复思索后,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没有吃那粒“艾司唑仑片”。此刻的脑海一片空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骂自己一句就很坦然地进入了很深的睡眠之中了......

第二天早上,一个很奇怪的感觉把我从睡眠中唤醒,我还没睁开眼就习惯地启动大脑回想昨晚的睡眠中有没做过梦。我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我和芊樱的故事是不是昨晚做的梦。

我猛地睁开眼,面对着一对灿若晨星的眸子,我立即完全清醒了过来。夏青和我整晚的睡姿竟然都没变,仍然面对面侧身躺着,俩手还是相互轻轻地扣着。不过夏青应该是醒过来一阵子了,只是可能怕惊扰我,所以一直没有动。也许是她那慵懒的目光,或者呼吸的气息,最终还是让我在睡眠中感应到了。

“嘶——”我略微抬头想伸懒腰的时候,感觉到被压了整晚的耳朵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我立即停着等耳廓慢慢舒展开,然后才敢左右轻轻摇动了几下僵硬的脖子。

“早!”看着我憨憨的囧样,夏青在轻盈的微笑中轻启檀口,跟我问了声好。距离很近,我竟然嗅到了传过来的淡淡清香,心里一阵惬意。夏青两道弯月黛眉却蹙了蹙,扇子般的长密睫毛扑闪了几下,手微微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指,“你又在想什么坏事?”

“早!”我回了一句,有意识避了避说道,“我在为自己这把年纪还能遇到这么完美的爱人而兴奋。”

“臭贫!”一片红晕铺满了夏青的玉脸,她轻声娇嗔了一句,用手虚指了我一下,“还不去抓一下柠檬......”

“Yes,ma’ma。”我会意中带着十分的傲气从我这一侧慢慢滑出大床,不带掩饰地高傲笔挺地走去卫生间......

“呀,来劲了!”夏青一旁看不惯似的高声叫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吧!所以说很多事别总压着,能说的说出来。”

......

“你说我们有朝一日在一起很多年后,还会不会有激情,会不会还亲吻?”粉面桃腮的夏青,推开我后用手背轻轻抹了一下红嫩饱满的嘴唇,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星目含春看着我。

“中国人的传统表达方式可能会有点不同吧。”我一时有点心不在焉,盯着自己的手掌,疑惑地比划着把握的大小形状,嗅着指间残留的淡淡幽香,回味着似麝如兰醉人心扉的感受。直到感觉到一道寒光射来才赶紧收回迷乱的心思,“我俩能携手一道,肯定和年轻时代的感受不同。历经沧桑后的平静,自然会更加珍惜,这才是生活的常态,激情是点缀。不过亲吻嘛.....”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夏青诡异地一笑,搂着我的手臂撒着娇问道,“对了,你和她有没有吻过?”

“你觉得呢?我们现在去填肚子吧。”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就转开话题。

我很久没有尝试撕开口子来回忆一部分遥远的过去,痛过之后慢慢地自愈,让我学会了将某一段或者几件具体的往事选择性地封存起来。后遗症就是整个人偶尔会变得恍惚,对经历过的或正在经历的事都会产生一种不确定的飘忽感觉。

人生就是这样一直充满着不确定性,这就诱惑着人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总是一厢情愿地幻想事情会向自己能把握的方向发展,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渺小可怜,所以一旦失控,打击就是摧毁性的。

这也是我这些年来难以入眠或者经常被噩梦缠身的原因,这杯苦酒我曾经毅然喝下了,所以一直苦涩至今。现在还有仍然深埋在我心里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还是昨天的餐厅,还在昨天那张桌子,面前的食品饮料也依然想同。不同的就是人比昨天多了,邮轮开始返航了。人们也纷纷收拾着几天以来的玩性,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吃着喝着聊着,分享着几天的心情。

“你在想什么?是芊樱姑娘吗?”夏青看我有点发呆,忍不住问道。

“不是。”我抿了一口苦咖啡,“我在想这趟旅行,从一登船就憧憬着能再遇见你。结果人品爆发,第二天上午就如愿了。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好好珍惜和你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因为我害怕。这几天在一起的时间感觉的确过得很慢,我很享受。可是过后现在回过头想,这前几天又好像做梦一样缥缈,一眨眼就过去了。想到昨晚讲到了几十年前的芊樱,当年的那几天也和这种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别瞎想了,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夏青打断我的感叹,安慰着我,“我不清楚你还有什么藏在心里不能拿出来的事。以我的个人经历觉得人的一生都是幸福与痛苦并存着。生活幸福,但很难一直幸福;生活痛苦,但也不会永远痛苦。所以我们应该学会在二者之间平衡自己的心态,还要争取主动去解决问题而不回避问题。”

“解决问题需要时间和时机,找到关键点很难,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的情绪很低沉,第一次真实地向夏青表现出自己的无奈。

“关键点说不定可以创造出来,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夏青白皙的脸庞又晕出上一片殷红,带着一层光泽,翦水秋瞳间闪着一丝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在,就不信你的事还能大到了天上吗?”

一刹那我被夏青的霸气给镇住了,我有点结巴地说道:

“我开始就猜到你以前那份工作的性质,但是我的事不能影响到你。我相信你一直想帮我,但有些事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就凭你一普通人还能整出多大的事?”夏青在强大的自信气场下,嘴角闪过一点笑意,“你也别担心,饭就一口口吃。回到广州,我先去处理一下手头的急事。然后再去给你那死党的领导一个交代。如果顺利就几天,你也不用联系我。有急事,你就找你死党吧,他不至于害你的。”

我听着夏青不拖泥带水地吩咐,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试探问道:

“你到底是哪路的神仙......”

“能告诉你的时候我一定会说的,不会让你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生活在一起,这点要对我信任才是。”看着我不断地点头,夏青带着傲气扑哧一笑,然后变得有点严肃状说道,“你做过出卖过国家的事吗?”

“怎么可能!就是想也要有这能力才行啊!无官无职的平头百姓哪有资格去山巅啊!”我吓得几乎站起来,一连串的自辩后,紧接着有点畏缩地问,“平时偶尔跟朋友聊过或者在网上公开表达过对社会的某些事不满算不算?”

“算的话你能还在这?”夏青笑吟吟的脸上的红晕慢慢退去,“还有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说实话!你犯有刑事案吗?普通经济类的不算。”

看到我一味地摇头,夏青变得很轻松地说道:

“那你怎么一天到晚把自己禁锢得这么紧?放松点。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天上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不怕,该来的躲不掉,遇事正面解决,拿出点以前‘二流子’的血性。”

2 (17)“‘二流子’才不讲血性,有的都是‘痞性’。”我没好气地回了兴奋劲十足的夏青一句。

“好了,该说的话都说了,现在你应该轻松些了吧?把剩下的故事讲完好吗?”

“那我们先回去吧,这么嘈杂影响情绪。”

张迅达的故事(三)

白云山的植被繁茂,天然而成的松树林遮天蔽日。雨后的白云山脚空气更加清凉,带着泥土和枯草腐叶混杂着清新的腐败味。上山的阶梯石板面溅上了少许的泥沙变得有点泥泞,由于大部分阶梯是就地刨挖出来的石块拼接而成,所以上面总是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苔藓,偶尔缝隙中还能见到硬挤出头的草芽。今天也幸亏我和芊樱都穿着平底凉鞋,倒也不怕泥泞湿滑。

我主动放慢脚步跟随在芊樱的身后,原本是预防她不小心滑到,想不到意外欣赏到了她因石板台阶的高低不平而婀娜起来的身姿。芊樱穿着简单的纯白圆领短袖衫加浅蓝薄款牛仔背带裙,短裙摆忽高忽低,闪现出腿弯上面的肌肤。芊樱双腿匀称,线条笔直修长,圆滑丰满的小腿肚在土褐色的麻石板衬托下显得格外洁白娇嫩。

我们顺着石梯一级级盘山往上走,石梯一边的斜坡没有安装栏杆,靠山坡的一侧被一道浅浅的天然形成的水沟隔开了一臂的距离。山坡表层爬满了茂密的蕨类植物,排水沟也被遮掩了一半。我告诉芊樱,在我小时候,这些水沟溪水常年不断,有石头的地方由于水流放缓甚至可以摸到狗头鱼和几种色彩的小虾。

一说到儿时的往事,我的情绪立即高涨了许多。可能芊樱从小就在市区长大,对郊区野外山里的玩事没有亲身的概念,所以一直饶有兴趣地哀求我多说点给她听。我也顺着童年的记忆想到一出讲一出,走一处描述一番。

以前的白云山除了风景区这块,其他地方大都是野山,基本没有经过人工开发,偶尔有人工痕迹的就只有坟墓了。有的坟墓很气派,数十平方米的占地,一水儿青麻石建造,一般都遵照风水习俗依山势而成,外形犹如巨型的圆弧太师椅一般,各处风水位置竖立着雕有各种神兽石像。这类大户坟零星可见,成为我们儿时进山玩耍的路标,也是休憩的干净场地。那时再调皮捣蛋,所有的孩子都很自觉地遵守一个规矩:不在任何的坟前附近做污秽之事——也是有做了污秽事会生病的说法。

山里更多的是颇显寒酸的简陋野坟,有些甚至不见了石碑,几个土包遥遥相伴,四处爬满了厚厚一层蕨草。这些破落的野坟最吸引人的是每到清明左右,拨开密密的蕨草就可见泥沙土面铺着一簇簇橙色的蘑菇——这在当年缺吃寡穿的年代,这类可食的蘑菇是少见的珍馐美味了。所以此处以此引来人气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人鬼神和平共处的和谐吧。

白云山的深处没有现成的路,我们小孩子上山基本是扒拉着蕨草就势而上,因为怕有蛇,在前行之前随处扔几块石头可以打草惊蛇。不过蛇我从来没有看见,反倒是黄猄和山猫,野鸡见过一些。这些现在已经被人工的普遍开发赶到可能更深的地方去了,不知道以后还没有可能出现。

虽然这一大座的野山连绵很深,但我们的小伙伴们从来也没有在山里迷路。即使从未涉足之处转悠后依然可以很轻松地走出来,也许这就是人具有天生的归巢本能吧。可能人越到后来杂念越多,引致这能力就自然消失。据说人类原本长在眉心上方的松果体就是这原因退化了,人类从此没有了深层看世界的第三只眼,太遗憾了。

虽然广州的四季变化不同明显,但春天还是有更多的花可以看到。山里有一种我们称作“岗菍”的植物,后来才知道学名叫“桃金娘”。花特别漂亮,粉色的半圆弧花瓣,花蕊略黄,花香淡雅。我们最喜欢是它的果实,紫色的浆果指甲盖大小,酸甜宜人,吃过后唇齿发乌,很好笑。可惜现在已经看不到以往那般满山偏野地开放的浪漫景色,只有偶尔冒出头的几株在摇曳着顽强和坚韧。

芊樱边听着我扯的闲篇边兴奋地採着山坡不经意冒出来的野菊花。这些野菊花花朵很袖珍,花色淡雅,但香浓扑鼻。我告诉芊樱以前我们採回家晒干泡水喝,据说可以清热消暑,焖熏可以祛除虫蚊的侵扰。说得芊樱恨不得採多几把回去晒,我略带伤感地告诉她不够时间了。

我知道说错话惹得大家的情绪有点低落,于是故作神秘的表情小声地提醒芊樱,在山里只要看到身旁有绿头苍蝇,就一定要小心脚下。她一脸困惑的样子我知道已经成功地转开了她的关注点。于是我忍住笑说,有绿头苍蝇的地方就一定有“地雷”。

“地雷?”芊樱抓着一把野菊花,迷惑地转身看着我。

“哦,就是有shit。”在芊樱面前,我没办法说出任何一个不干净的字,就怕唐突了她。“广州的绿头苍蝇特别烦人,上海可能没有这腌臜物,所以你可能不知道。”

“好恶心啊,你是不是中过招才知道的?”芊樱听我这么一说,吓得立即往我身旁贴近一些,好像有我在身边,能可以帮她赶走那恶心的东西。

“小时候经常在山里玩,都有经验了。”我笑着虚赶几下,“如果自己有需要解决,一定是挖三个坑,从下风处开始,打一枪立即换阵地,就是怕这些绿头苍蝇侵扰。我们最后都会很讲究地掩埋好布下的“地雷”,也是预防害人害己。”

“是不是没有纸就用满地的松针叶?哈哈......”芊樱一手捂着嘴调笑起来,“不过不明白为什么挖三个坑,而不是两个,四个?”

“诶诶,这些就别再探讨了好吗?有味道的话题你一个清爽的姑娘家怎么那么好奇?”我没好气地揶揄了芊樱一句,不过还是简单解释,“一般两个足够,第三个也是有备无患,需要四个的话还能出来爬山吗?那是闹肚子好吧?”

“哈哈......”芊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笑得一时捂着肚子直不起腰了......

路过明珠楼时我简单介绍了这座当年广东军阀陈济棠的私宅,然后回头指给芊樱看山下广州外国语学院的位置。芊樱反而对这些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兴趣,只是“哦”了一声。

直到“白云松涛”风景点时,山路开始放缓了下来。这是一小段山脊的平路,两旁沿着山势一颗颗松树往下排开,因为处于山坳的位置,所以扯出来的山风一路呼啸席卷而来,再翻滚从另一侧浩荡涌下。不时传过来的哗哗风声也成就了广州老八景中的“白云松涛”一景了。旁边有一出建筑号称“别院”,建成以后也不是广州平民百姓可以进的地方。后来如何我从不关心,反正都是敬而远之,总之就算权重位高总难免会归位,普通人吃喝住自有天命,顺势心宽。

记得中学学过一篇课文《松树的风格》。每次到了布满松树的白云山,我都会本能地想到这篇文章。后来看到不少回忆录后才知道当年这位被整死的高级领导在中南局时,以打山头的名号,同样把广东的地方干部整得够呛。以至于下台后,大批广东的干部还要组团进京往水井里扔石头。政治真不是普通人玩得起的游戏。我欷歔不已,感慨一番,因为联想到了大三的那段经历。

很快到了白云山的摩星岭下方的平台。这里可以从陡峭的山坳处无遮掩地看到白云机场的飞机起降跑道。远处的飞机排着队起飞,轰鸣声过了一会儿才传到这里,我们俩轻声辨识着飞机尾翼的标志属于那一家航空公司。我们好像同时想到了什么,彼此对了一眼后沉默无语地远眺着被一层薄白纱笼罩着的广州,后来才知道这种白纱称作“霾”。

也许是不愿再被这种低落情绪压抑,芊樱突然问我:

“你还记得王蒙《青春万岁》里的序诗吗?”

“记不太全,不过大部分还想的起来。”我突然抖了一个机灵,头皮开始有发麻的感觉。环顾四周,只有下方观景阁零星有三两人在喝着茶水。

“那我带着,我们对着广州背一遍吧。”

“好!”

......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让我们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

和幸福的缨珞,编织你们。

有那小船上的歌笑,月下校园的欢舞,

细雨蒙蒙里踏青,初雪的早晨行军,

还有热烈的争论,跃动的、温暖的心.....

是转眼过去的日子,也是充满遐想的日子,

纷纷的心愿迷离,像春天的雨,

我们有时间,有力量,有燃烧的信念,

我们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飞。

是单纯的日子,也是多变的日子,

浩大的世界,样样叫我们好奇,

从来都兴高采烈,从来不淡漠,

眼泪,欢笑,深思,全是第一次。

所有的日子都去吧,都去吧,

在生活中我们快乐的向前,

多沉重的担子,我不会发软,

多严峻的战斗,我不会丢脸,

有一天,擦完了枪,擦完了机器,擦完了汗,

我想念你们,招呼你们,

并且怀着骄傲,注视你们!

......

在芊樱的带动下,我高中时的记忆也恢复了回来,我和芊樱眺望着远处生机勃勃的城市景观,低声抑扬顿挫地背诵着,随着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我有了很强烈的激动情绪。也许很多人会有一些不理解,就像很多年以后看电视剧《暗算》中有一段情节,就是在701内部晚会一人表演节目朗诵《海燕》的时候,引发在场众人的共鸣,都不约而同地和着一起情绪激昂地朗诵起来。当时看到这段情节,我心里又泛起许许多多的回忆,这也许是我心里一直没有变的所谓文青的情结吧。

连续背诵了两次,我俩对视的眼神中又涌起了一层朦胧,在阳光下闪烁出淡淡的晶莹。此刻熙熙的阳光倾泻在芊樱纤巧的圆脸上,那雪白如玉的脸颊上浮着桃花般娇艳的粉嫩色,映得那透明的肌肤表层纤毫毕现,玉石般光滑透亮的肤色毫无瑕疵。

我们无声对视了许久,芊樱那对翦水秋瞳中亢奋的水色久久没有褪去。直至茶座打尖的游客经过我们身边,好奇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来回扫视让我俩感觉到了一阵别扭。于是我们默契地转身向白云山的最高峰摩星岭走去。

摩星岭海拔也就三百多米,按中学的地理知识来说白云山也就属于丘陵地形,达不到地理知识范畴里山的定义。不过日常生活中,也没人会书呆子般对此来质疑什么。

登上摩星岭的最后这一小段路略显陡峭,雨后的湿滑,有些心不在焉的芊樱没走几级石阶,脚下就突然出现一点不利索,身体猛的一个摇晃。身后的我赶紧迎上一步伸手扶了一把,她的身体顺势向我倾靠了过来。慌乱中我另一只手本能一个搂抱,无意中按在了她的胸口上,一瞬间让我头皮发麻的仅仅是触摸动作的本身而不是感觉,当其时真的完全没有任何香艳的感觉。现在说起来,也许芊樱那时还是一名没有完全长开的女孩子的缘故吧。

登上摩星岭最后的石阶有点吃力,我干脆先上去,然后自然伸手去拉她。她站在石阶下抬头看了我一眼,缓缓伸手让我扣住。她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她细长的手指,手掌光滑细腻,柔若无骨。

把她拉上来,我没放开手,因为太眷恋那种细滑和柔嫩了。青樱也没挣脱,也不看我,假装不在意地眺望着广州城区的景色,赞叹道:“真美啊!”我没看风景,在我眼里她就是融入其中最旖旎的风景!

从侧面看她的脸,看清风拂动她的秀发,我一语双关赞同地说:“是啊,真的好美!”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并肩站着。我看她,她看风景,汗水略微沁湿了侧面的一缕秀发,面晕浅春,面润而醉黎红,全身因为喘息轻微地颤抖着。

其实当时我真的很有把她搂入怀里的冲动,就想贴近去闻闻她身上的味道。这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周围是茂盛的灌木杂草,我很想亲她的脸,吻她的唇! 可我没勇气开展我俩的暧昧,我看不到自己有开创美好前景的能力,所以根本也没有资格去掺和到芊樱可见的美好未来。

山顶的风吹得有点猛,把她的背带裙和短袖衫吹得贴紧着身体,终于显现出那微微的曲线,我仿佛可以想象得到那青涩中开始慢慢糅合进诱人的性感,那是任何一位姑娘最特殊时期的美好。因为这段青春的时光是那么的短暂,以至于人们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无力挽回了。

我的无耻想象使我在瞬间有点自惭形秽。在芊樱纯真无邪的眸子中,我能感受到纯洁的力量。我最终安静地站着,只是手依然执着地攥住她手掌。这时候青樱的表情略有激动,动了动嘴角,然后飞快咬了咬下嘴唇,她的眼睛还看着远方,被我牵着的那只手拇指却扣过来,似有若无的搭在我指背上轻轻地摩挲。这是种暗示,还是安慰,或许也可能是赞许。我的全身在发热,甚至身体都有点颤抖。

我幻想那天如果我的内心足够强大足够自信,我可以大胆地尝试拥抱和亲吻。可那时我一直对自己的亲吻有着极度的不自信,那也是由于以前在学校某处黑暗的隐秘角落,在斗胆索吻女生的脸时留有口水的痕迹,被对方厌恶推开,一通抱怨后,从此在心里落下了沉重的阴影。至于其他的亲热举动,我没想过去尝试,更不用说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广州之巅了 ——后来我才知道亲吻是两个动词,亲和吻不是一个概念。我那时只会亲,也就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双唇带着亲啄的动作,而吻才更是情侣间亲密的接触,不单仅用到嘴唇......

那个下午终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摩星岭标志台下来的楼梯是只有三五级的铁梯,有点陡,所以我先下准备扶芊樱。芊樱踉跄地从我身边跻身而过的时候,我借势很隐秘地深深嗅了一下芊樱的脖颈,嘴唇从她雪白的皮肤上近距离地很快滑过,似乎听到了“嘤”的一声,婉转如同叹息,悠长而销魂。芊樱的身子在我面前停顿了一下,她小幅度晃动着头,让脸颊在我的唇间轻轻来回摩擦了一下。她脸上的皮肤细腻光滑,像温润的玉,那摩挲肌肤的感觉随着两个人的缠绵融入到血液骨髓里去。

记得我伸手扶芊樱时,手指无意中划过她的背,青樱背部小内衣的带子给我带来了刹那强烈的冲动感,手指尖留下的记忆甚至超过了我对她相貌的详细印象。这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属于异性的任何隐秘都可能带来无法描述的诱惑和刺激,这些隐秘不一定仅局限于所谓身体的比基尼区部位。现在要我描述她那时的长相,还真的很模糊了,不过仍然记得她有着纤细的身材,清纯的外表,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以后每次不由自主回忆起那段往事,就有一句诗词随着浮现在脑海:“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初始是深深的感叹,后来变成了遗憾。不过变成遗憾是过了很多年之后的事,这种遗憾就以前的我而言就是一种亵渎。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青春就是遗憾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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